說來有點在意,每次鬼灯大人見過白澤先生之後,身上總會留下難以抹滅的清香。
縱使仍是菸草的味道與微薰的酒氣佔了大多數,但我靈敏的鼻尖還是能捕捉到那絲芬芳。
究竟是怎麼染上的呢?有點陌生又熟悉的味道……
可能只是我想得太多,不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嘛。每次疑惑過後,對這件事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。畢竟每天需要接觸、處理並判斷的嗅覺資訊實在太多,身在地獄的空氣當中也總瀰漫著灼熱的血腥味,鼻子都快累慘了。
所以我始終對心中的那點困惑保持著放置的態度,直到某天如往常般走進鬼灯大人的辦公室後,才開始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。
剛踏進熟悉的殿內,我就馬上發現到那平時總低頭批改公文的上司不在這裡。
原以為對方又去現世做實地考察了,不過辦公桌上罕見地沒有整理、一片雜亂,披在椅背上的黑色外衣也沒被取走。
正感到疑惑,剛好走進來的閻魔先生看見了我。他先是將手裡沉重的公文堆放在桌面一隅,然後蹲下身和藹地摸摸我的頭,並對我說鬼灯大人因為最近實在太累了,所以特別批准他放一陣長假好好休養。
我永遠不會忘記,當閻魔先生在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,眼裡那明顯透露出的深深遺憾。
但當時的我尚未發覺眼神裡表達的訊息,仍是傻愣愣地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腳步急促地直奔上司的房門前。
「打擾了,鬼灯大──」
想要輕輕打個招呼,話語卻硬生生哽在喉嚨中,無法出聲。
第一次查覺到異樣,就是在這個時候。
濃厚到不能再更徹底的刺鼻嗆菸味在一開門的剎那,瞬間淹沒了我賴以維生的感官。
菸味好重……好難過……
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,只覺得鼻尖傳遞著火辣辣的刺痛,什麼都嗅不到,而房內又是一片昏暗,讓我遲遲不敢踏進去。
勉強依靠著殘弱的視力瞇起眼向內細看,我看見了灰黑模糊的物體靜靜倚在桌前,一動也不動。
還以為只是眼花看錯了,也許是鬼灯大人的收藏也說不定。在我正想要邁開腳步深入時,那團灰影卻突然開口。
「不要進來。」
聽見了熟悉的聲音。但其中傳達的冷澈寒意卻讓我不自覺向後退了幾步,本能驅使想要逃離的衝動,而表面上的我僅僅只能僵在原地,止不住全身顫抖。
──好可怕。
沉重的壓力隨著對方緩緩移向的目光施加於身上,雖然感到害怕,我還是楞愣抬起了頭,而後終於看清了那背光的漆黑身影。
儘管天生色盲,卻覺得在視線相交的那刻,自己確實撇見了那銳利瞳中的腥紅。
呼。
輕輕吹出一縷灰煙,除了剛才的那句話,鬼灯大人就不再多說什麼,逕自轉過頭繼續對著緊閉的窗戶發愣。
突然覺得,對方好像正在哭泣。
即使沒聽見任何聲音,也沒從那緊閉的眼裡看見淌出的水滴,但在層層拒絕他人接觸自身的強烈威壓感中,飽含著悔恨、淒哀、絕望……以及失落。
──像是正在與誰做著告別般。
而我連一點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。